《奶奶的皮袄》1300字 什么的皮袄

作文一:《奶奶的皮袄》1300字

从婆婆那里得知唐僧晒经的日子,是要把所有棉被棉衣拿出来晒一晒,这样棉被棉衣就不会被虫咬,也不会发霉,并且一年晒这一次就行。每年到了这一天,我要晒的只有一件衣服,那就是一件满藏亲情的皮袄。

这件皮袄是奶奶的,是一件很古老的东西,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不见得看见过这样的衣服。这件衣服虽然现在不能穿,即便是拿出来别人也会笑话的,现在谁家还放着这样的衣服。在别人看来是该扔的,但对于我来说它是珍品。

在奶奶生病之前,有一次回家,奶奶把我叫到屋里,很神秘地拿出一个大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件皮袄。袄面是蓝色的,我不懂是什么料子,反正是很久以前才有的那种面料,对襟处缀着五颗大大的塑料扣子,里子是羊皮的,卷曲的小细毛,白白的,用手一摸软软的,手感很好。奶奶说这是小羊羔皮的,当时做的时候花了不少钱。穿起来特暖和,奶奶舍不得穿,仅穿过几次。这件衣服是奶奶的北京的弟妹给的,奶奶极奇地珍爱它,拿它当宝贝一样。

奶奶要送给我,我不要。时代不同了,奶奶珍爱的东西,对于我那是一文不值。谁会穿这个,如果我穿上它上街,那别人一定会像看猴一样看我,认为我得了神经病,会把我送去精神病医院。

我笑着,推辞着。当时已经有羽绒服,又轻巧又暖和又漂亮,款式也多种多样,我也已经有两款羽绒服,穿起来时代感很强。这种古老的东西会让人笑死的。奶奶非常严肃,让我带走,说晚上值班冷,穿上它冻不着,趁她现在还清醒,等病了,糊涂了,就给不了我了。我懂得奶奶的意思,也怕奶奶生气就不情愿地收下了。

真的,时间不长,奶奶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奶奶的遗物被妈妈扔的扔,卖的卖,现在仅有的,就剩下我带走的这件皮袄了,如果当时我不带走,也会被妈妈当做破烂儿卖掉的。

有一次我回家,和妈妈说起奶奶,妈妈想起奶奶曾珍爱的那件皮袄。她在清理奶奶遗物时,没看到,很纳闷。我告诉妈妈如果她穿我给她拿回去。妈妈笑了,不穿,老古董,只是好奇奶奶最爱的东西怎会没影了。

妈妈说奶奶把皮袄给了我说明奶奶最疼我。这些当然我懂得,从小到大,奶奶是最疼我的。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奶奶第一个先想到我。

每当看到这件皮袄,我就想起奶奶,奶奶的笑容那么和蔼可亲,奶奶的声音那么温柔。奶奶的身影那么清晰,是永远在劳作着的一个身影。抚摸这件皮袄可慰藉我思念奶奶的心。

我的衣柜里的衣服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唯独这件皮袄没换。越来越觉得收下奶奶的这

件衣服是对的,是明智之举。不为的穿,只为的思念。这衣服里有奶奶的心,有奶奶的爱,有我对奶奶的思念。

从机关大院搬进了自己的新楼房,这件皮袄也随我搬进了新家。家里一切都是新的,这件皮袄显得格格不入。老公试探着让我把这件皮袄送回老家,让妈妈替我来保管,被我断然拒绝了。这样珍贵的唯一的奶奶的遗物,我不会让它轻易离开我的。

上学时,我有一个樟木箱子,我把奶奶的这件皮袄包起来,放在这个樟木箱子里,和我的上学时的信件在一起。

衣服本身是陈旧的,可奶奶的爱不会陈旧,时间越久远越感觉奶奶对我的爱那么真那么切,我对奶奶的思念那么深那么重。

老公问我,是否有把这件皮袄传承给女儿的打算。不会的,我知道女儿准会把它扔掉的,我爱的,不是她爱的。奶奶是我的爱。

我要让它伴我到天堂。

作文二:《一件旧皮袄》900字

为了协助编写地方史志,我去乡下搜集一家正骨诊所的资料。这家诊所,始于清代光绪年间,至今已到了第七代传人,经营了一百三十多年。

正骨诊所现在的第七代传人,刚从父亲手里接管门诊,年龄不大,才四十出头,但颇有老派作风和一种传统中医特有的沉着、稳健。我说明来意后,他很快就找来了几本大部头的旧书,其中有《族谱》和记有祖上德行的旧地方志书。

从旧县志的一段记载里,我了解到一位纯粹的乡村医生。记载的开头写道:“医者,褚氏子孙,医术精湛,在乡里以好德闻名。”这句话有点拗口,意思是说他医术精湛,闻名乡里却不是因为医术,而是医德。

然后,我读到一些小事例。其中一段是关于一件皮袄——褚氏的邻村,有一家阎姓人家,父子俩,生活非常窘迫,儿子在码头卸沙石、杂货,挣钱养家。本来还算平静的生活,被一次事故打乱:儿子在背着一块大石头走下船板的时候,一脚踩空,人和石一起落水,等到从水里救出后,儿子的一臂已经骨折。

于是,家人找到了韩氏医治。几帖药后,还没到痊愈的时候,患者居然好久都不来换药了。韩氏纳闷,就去家访,一见,才知道阎家生活拮据,几乎一贫如洗。不继续治疗的原因也很简单,没钱。韩氏不忍心让患者落下残疾,欲免费治疗,这家父子又推脱不受。此间,韩氏突然看到他们家一件皮袄,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色了,挂在墙上。于是,双方谈好就以这件皮袄抵医疗费。

这年的冬天,一夜大雪。这对父子缩在家中,哀叹这冬天如何度过,唯一可以出门御寒的皮袄也没了。此时,门被推开,韩氏冒雪抱着旧皮袄进来,拱手、道歉。韩氏实话实说:要皮袄只是借口,拿回家找偏僻处随手一放,等这家儿子痊愈,本欲奉还,居然忘记了这事。今晚风雪盈门,才突然记起,实在抱歉。

父子把皮袄接过来,尚温热,打开来,两人竟然发觉里面还裹着新蒸的馒头!

故事没有多少曲折,一件不值钱的旧皮袄,跨越百年,今天读来仍让人眼角发热。

据说,韩家几代传人,只凭一剂贴膏,一般久治不愈的骨科类疾病,基本一贴都能见效。传得更神奇的是韩家膏药的制作很神秘,不可以让外人见到。偏方是一只乌鸡,也不褪毛,加入的几剂中药,是常见的党参、枸杞、天麻之类,捣碎成乌色的药膏。有人也曾欲仿制,但并没有什么疗效。

一剂正骨贴膏,传承一百三十余年,大概不全是因为膏药的疗效。能让乡里人口口相传的,还得加上这一味中医常用的配方——医德。

作文三:《奶奶的皮袄》1200字

从婆婆那里得知唐僧晒经的日子,是要把所有棉被棉衣拿出来晒一晒,这样棉被棉衣就不会被虫咬,也不会发霉,并且一年晒这一次就行。每年到了这一天,我要晒的只有一件衣服,那就是一件满藏亲情的皮袄。

这件皮袄是奶奶的,是一件很古老的东西,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不见得看见过这样的衣服。这件衣服虽然现在不能穿,即便是拿出来别人也会笑话的,现在谁家还放着这样的衣服。在别人看来是该扔的,但对于我来说它是珍品。

在奶奶生病之前,有一次回家,奶奶把我叫到屋里,很神秘地拿出一个大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件皮袄。袄面是蓝色的,我不懂是什么料子,反正是很久以前才有的那种面料,对襟处缀着五颗大大的塑料扣子,里子是羊皮的,卷曲的小细毛,白白的,用手一摸软软的,手感很好。奶奶说这是小羊羔皮的,当时做的时候花了不少钱。穿起来特暖和,奶奶舍不得穿,仅穿过几次。这件衣服是奶奶的北京的弟妹给的,奶奶极奇地珍爱它,拿它当宝贝一样。

奶奶要送给我,我不要。时代不同了,奶奶珍爱的东西,对于我那是一文不值。谁会穿这个,如果我穿上它上街,那别人一定会像看猴一样看我,认为我得了神经病,会把我送去精神病医院。

我笑着,推辞着。当时已经有羽绒服,又轻巧又暖和又漂亮,款式也多种多样,我也已经有两款羽绒服,穿起来时代感很强。这种古老的东西会让人笑死的。奶奶非常严肃,让我带走,说晚上值班冷,穿上它冻不着,趁她现在还清醒,等病了,糊涂了,就给不了我了。我懂得奶奶的意思,也怕奶奶生气就不情愿地收下了。

真的,时间不长,奶奶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奶奶的遗物被妈妈扔的扔,卖的卖,现在仅有的,就剩下我带走的这件皮袄了,如果当时我不带走,也会被妈妈当做破烂儿卖掉的。

有一次我回家,和妈妈说起奶奶,妈妈想起奶奶曾珍爱的那件皮袄。她在清理奶奶遗物时,没看到,很纳闷。我告诉妈妈如果她穿我给她拿回去。妈妈笑了,不穿,老古董,只是好奇奶奶最爱的东西怎会没影了。

妈妈说奶奶把皮袄给了我说明奶奶最疼我。这些当然我懂得,从小到大,奶奶是最疼我的。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奶奶第一个先想到我。

每当看到这件皮袄,我就想起奶奶,奶奶的笑容那么和蔼可亲,奶奶的声音那么温柔。奶奶的身影那么清晰,是永远在劳作着的一个身影。抚摸这件皮袄可慰藉我思念奶奶的心。

我的衣柜里的衣服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唯独这件皮袄没换。越来越觉得收下奶奶的这件衣服是对的,是明智之举。不为的穿,只为的思念。这衣服里有奶奶的心,有奶奶的爱,有我对奶奶的思念。

从机关大院搬进了自己的新楼房,这件皮袄也随我搬进了新家。家里一切都是新的,这件皮袄显得格格不入。老公试探着让我把这件皮袄送回老家,让妈妈替我来保管,被我断然拒绝了。这样珍贵的唯一的奶奶的遗物,我不会让它轻易离开我的。

上学时,我有一个樟木箱子,我把奶奶的这件皮袄包起来,放在这个樟木箱子里,和我的上学时的信件在一起。

衣服本身是陈旧的,可奶奶的爱不会陈旧,时间越久远越感觉奶奶对我的爱那么真那么切,我对奶奶的思念那么深那么重。

老公问我,是否有把这件皮袄传承给女儿的打算。不会的,我知道女儿准会把它扔掉的,我爱的,不是她爱的。奶奶是我的爱。

我要让它伴我到天堂。

作文四:《狐狸皮袄2011年第6期》6500字

张生麻子住在李家铺村尾。一条青石板路穿过李家铺中心,如一支利箭,深深扎在李家铺心腹,箭头正是张生麻子的家。利箭在张生麻子家又分出两条小叉路,一条往乌鸦岭,一条往冷水冲,再蜿蜒西去,便到了宝庆府。

李家铺是龙虎山的中心,山峦连绵不绝。一些山岭山脚偶尔会有几户、十几户人家。他们或以打猎为生,或以伐木为业。经常有官人客商路过李家铺村,翻过乌鸦岭下宝庆府。人迹罕见的深山野岭偶尔有歹徒剪径之事发生。

三十来岁的张生麻子,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结实,显得无比剽悍,因脸上长了几颗显眼的雀斑,人们便喊他张生麻子。张生麻子好打猎。他养了一只猎狗,异常凶猛。夏秋之季,常领着猎狗到龙虎山上赶山,一赶便是十天半月。春冬大雪封山时,山险路滑,他便在野兽出没的羊肠小道上放套、放夹子,三五天去收拾一次,回来时肩膀上的猎枪常常挑满了野兔、山鸡之类。张生麻子的老婆桂花经常拿猎物换粮油钱米,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每到冬天,桂花穿着野兽皮毛做的袄子,不仅暖和,而且非常漂亮,让村里的媳妇闺女们生出好些羡慕。

张生麻子赶山赶到某个村落,常常将枪杆上成为累赘的猎物换了钱,回家了也不跟桂花吭声。有闲钱的张生麻子便生出许多花花心肠来,白天与某些贪钱的媳妇儿勾眉搭眼后,到了夜晚就偷偷翻墙爬窗,钻进女人留出来的暖被窝,像馋猫一样偷食荤腥。荤腥偷多了,胆子越来越大,见到有点姿色的女人,都去勾引,因而挨了不少守规矩媳妇的骂。久之,张生麻子贪色好勾引女人的恶习,李家铺已人人知晓。

冬天时,日军闯进了龙虎山。

鬼子每到一村,白色的狗皮膏药旗就插在村落显眼处,在寒冷的山风里猎猎飘荡,在来不及逃跑的妇孺衰翁们惊惶的眼神里呼呼飘响。把村子扫荡一空后,鬼子才扛着枪、排着队儿气势汹汹地又开往别村。待鬼子开进李家铺时,村子已是―个空村,李家铺的男女老少都早早躲到背风岭的仙女洞了。鬼子把狗皮膏药旗插在李家铺村里最高处后,便朝着山头喊话,咿里哇那、“八格一”、“八格一”地嗷叫―通。李家铺村人躲在山上,听不懂,但非常害怕,一个个胆战心惊,屏息敛气地观察山下的动静。

张生麻子住在村尾,本来已躲好了的,却想起自己那把猎枪没有带在身边,丢了可惜,便又折回来取枪。

村子里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物件被一路丢弃在路边。张生麻子推开自家虚掩的木门,猎枪孤零零地挂在木板墙上,一缕阳光透过木板缝隙照在猎枪上。枪身晃着幽幽的寒光。取下猎枪,张生麻子的心里涌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回去的路上,碰上一个端枪的鬼子。鬼子咿里哇那地对着张生麻子叫嚷。张生麻子一愣神,提着猎枪拼命狂跑。鬼子骂着“八格”、“八格”,在后面紧追。跑到刘爷家时无处可逃了,张生麻子看到空牛栏旁的阴暗处摆了口棺材,来不及细想,推开棺盖,翻身躲进这口棺材。

张生麻子落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忍痛小声呻吟一声。张生麻子以为碰上了鬼。也惊叫起来,但又担心泄露藏身之所,只好强忍住恐惧不敢弄出声响。在这逼仄的一团漆黑的棺材里,两人静静地紧抱在―起。鬼子咿里哇那地叫嚷着,找了两圈见不到人影,便回去了。

许久,外面没有了声响。张生麻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轻声问一句:你是哪个啊?对方没有吭声。张生麻子的双手便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头发很长,是个女的。张生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汗香。再往下摸,脸很滑嫩,脖子修长。张生麻子想继续往下摸时,女人身体扭动起来,想抗拒。张生麻子说,莫动,鬼子在外面呢,知道我们躲这,我们就完了。女人不动了,张生麻子继续往下摸。摸到胸口时,张生麻子感觉到女人的心在怦怦地猛跳,张生麻子急切地握住了―个奶子,奶子很坚挺。女人扭了一下腰,挣扎起来。张生麻子小声说,你讲句话啊,你是哪个?女人还是没吭声。张生麻子又摸到第二个,两个奶子肉乎乎的,很饱满,既滑溜、细嫩,又很有弹性。两人紧挨着,凭气息判断,女人可能是根子的婆娘翠翠。张生麻子曾多次勾引过翠翠,翠翠没理他,还啐了他一身的痰。张生麻子窃喜,很感谢老天爷能安排翠翠跟自己在这里浪一回,手便继续往下摸。女人扭动着,似乎不情愿。张生麻子说,我知道你是翠翠。翠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跟你真有缘哩,逃鬼子竟然逃出缘来了。手便把女人的裤子解开了。女人反抗着,手脚不时敲打着棺材两壁。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张生麻子说,莫弄出声响啊,你不想活了吗?鬼子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要了我们的命的!女人一下子吓住了,竟停止了反抗。

完事后,女人浑身瑟瑟发抖。张生麻子以为女人是冷得发抖,忙说,翠翠,我会打一只狐狸,给你做一件皮袄很保暖的。女人没有吭声。张生麻子伸手摸索,摸到女人的脸时,竟是一脸的泪水。张生麻子心痛起来,问:你是翠翠吗?翠翠,你干吗不讲一句话啊?女人双掌捧着脸,手臂护着胸部,不让张生麻子摸索,也不吭声,只是默默流泪。这样僵持着,时间一久,疲乏的张生麻子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觉醒来,身边的女人不见了。

张生麻子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半天一夜。

回到家里,桂花一眼看见张生麻子,红肿的双眼便立即又泛出一片潮红,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担心死你了,我好害怕你被日本鬼子抓走了,你躲哪个地方去了啊?张生麻子说自己取了猎枪回来时碰上了鬼子,就没命地往山上跑,呆山上不敢下来了。直到刚才见村里有炊烟冒出来,才下来看看。

那女人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翠翠?张生麻子落下了心事。

有一次,张生麻子看见翠翠在小溪边洗衣服,想走近翠翠搭讪几句。还没近身,翠翠却洗完了衣服,提着装衣服的木桶,绕道回了家。还有一次,张生麻子在村口的木桥上与翠翠碰了个面对面。张生麻子找了个话头与翠翠聊了几句。这次,翠翠没有拉下脸,也一问一答的,还露出一脸的笑。翠翠的笑让张生麻子心旌荡漾,魂不守舍。擦身而过时,张生麻子的鼻子像猎狗一样,嗅出翠翠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胰味。张生麻子闭了眼,努力回味棺材里那女人的汗香与翠翠的香胰味的异同。

一天,张生麻子上山收拾套子,回来时挑了一只肥野兔进了根子家。根子与张生麻子是从小玩大的兄弟,得闲时,常在一块喝包谷酒。根子酒量小,常常是醉得稀里糊涂。张生麻子勾引翠翠就是在根子喝醉后进行的,但都被翠翠啐了一身痰,每次都得不了手。迈进根子家门槛,张生麻子看见,根子正围着火塘烤火,翠翠在一边纳鞋底。张生麻子将野兔撂在地上,对根子说,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咱们痛痛快快喝一顿。翠翠不喜欢张生麻子来喝酒,勾引自己的事又不便告诉根子,便没有理张生麻子。根子却乐癫癫地去弄那野兔了。

酒菜很快弄好了,张生麻子与根子对饮起来。喝到兴起时,张生麻子特意提到那天逃日本鬼子的事,问根子躲哪了。根子有了七分醉意,睁着一双红眼说,躲、躲山上去了。张生麻子装出漫不经

心的样子问翠翠,翠翠,你呢,你躲哪了?翠翠没有理他。根子喝多了,大着舌头说,翠翠先前跟我们失散了,后来、后来她也上了山……张生麻子昕了,有些失望但又充满了期待,似对根子又更像对翠翠说,告诉你们,我有一个躲鬼子的好地方,那地方保证很安全!根子说,是、是哪个地方啊,下次鬼子来了,我、我也跟你去躲……张生麻子觑着翠翠说,翠翠,那地方真的很安全……翠翠愣了一下神,扒完一口饭,说,我们根子的身边最安全了!张生麻子猜不出翠翠的心思,只好闷头喝酒。喝了一阵,又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我碰上了一只火狐狸,那个红啊真他娘的好看,我的枪瞄准了的,扣扳机时,突然想起一个人,分了神,“砰”地一声,他娘的把枪打歪了,火狐狸撒腿跑啦……根子一脸遗憾,好可惜,一件多好的狐狸皮袄就这样跑了!你分么子心啊?张生麻子喝口酒,见翠翠径自起身往厨房走去,眼光追着翠翠的后背说,那狐狸皮袄,要是穿在你家翠翠身上,肯定好看……

半个月后,张生麻子上山打猎,碰到一只美丽的白狐狸。张生麻子一枪击中狐狸的前左腿,得到了一张完整的狐狸皮。

张生麻子把这张皮子当宝贝,做皮袄的每一道工序都非常专注。十来天后。一件美丽的雪白的狐狸皮袄基本成型了。张生麻子看着皮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身穿狐狸皮袄的女人,缩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那天,鬼子又闯进李家铺。

李家铺人得了消息,早早躲了起来。张生麻子带着桂花、一对儿子及那只猎狗与众人躲进了背风岭的仙女洞。村里的人大都躲这里了,少部分人则躲在另一个山谷的猫儿洞里。张生麻子的腰上系了那条白色的狐狸皮子,离家躲鬼子时他只带了这张皮子在身上。在仙女洞没见到翠翠,也没见到根子。张生麻子若有所失,心想,翠翠一家难道躲到猫儿洞去了?便借口出去打听消息,领着猎狗往猫儿洞去了。到了猫儿洞竟也没见到翠翠,向人打听,都说没见过根子一家。难道翠翠还在村子里?难道被日本鬼子逮住了?张生麻子放不下心,领着猎狗下山回了村。

偌大的村子很寂静,来不及牵走的羊偶尔会咩咩叫两声。张生麻子让猎狗在前面引路,自己则躲躲闪闪地跟在后面,一路提心吊胆。摸到翠翠家,却见不到任何人。去哪里了呢?张生麻子的心悬得更高了。察看四周,他猜测鬼子还没有入村,便壮着胆子在村子里寻找起来。当寻到刘爷家时,张生麻子有一种别样的柔情涌上心头,脚不由自主地往刘爷家的牛栏方向走。猎狗呼哧呼哧地朝刘爷家的堂屋嗅了过去。刘爷家的棺材静静地摆在那里,张生麻子竟然有一种亲近感,生出了无限柔情,还有一种期盼。一步一步走近棺材,心里的期盼也越来越强烈。棺材盖没有完全合上,似乎有人动过。张生麻子心里似有鹿儿在抓挠。

站了几秒钟,张生麻子终于静下心来,舒出一口气后,用力将棺盖推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木质气的霉味儿扑鼻而来。仔细看去,阴暗的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张生麻子满腔失望,愣在那里。

突然,身后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句生硬的中国话:“什么的干活?”张生麻子凉出一身冷汗,心里明白碰上日本鬼子了,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里的那把猎刀。“你的,过来!”日本鬼子冲着张生麻子喊。张生麻子慢慢转过身来。这日本鬼子鼻孔下蓄着一撮胡须,衣衫被撕成几块挂在身上,手里虽拿着枪,却是一脸的紧张。鬼子的脚边蜷缩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样子像翠翠。“你的,宝庆府的,怎么走?”日本鬼子用枪指了指张生麻子。张生麻子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吭声。这时,猎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狂吠一声,扑了过来,咬着鬼子的左腿不放。气急败坏的鬼子用枪托猛击猎狗的头部。猎狗被击得晕头转向,痛得松了嘴。

撵走猎狗后,鬼子更加紧张,枪口一抖一晃地瞄着张生麻子。在乌黑锃亮的枪口下,张生麻子感觉到了恐惧,心里很后悔没有把猎枪带在身上。坚持了十几秒后,张生麻子的腿肚子忽然发软,整个人像崩溃了一样,双膝跪在地上。

长官,别开枪,我帮你带路。张生麻子跪在地上掏蒜头般磕头求饶,昔日猎人的精气神儿已荡然无存。

躺在鬼子身后的那个人,挣扎着爬起半个身子,坐在地上喘气。张生麻子看清楚了,是翠翠。翠翠也看到了张生麻子,眼里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张生麻子像触电一样停了磕头。

翠翠的眼光从鬼子身边看了过来,落在张生麻子的身上。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失望,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一丝不屑。翠翠的眼神像锥子,扎得张生麻子内心生痛。半辈子来,他从没体会过在枪口下的那种滋味,现在总算体会到了。可是,自己的表现却是那样的一个熊样,偏偏还是在翠翠的眼皮底下表现。

就算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张生麻子站起了右脚,他想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那份尊严。警惕的鬼子大声喊着,跪在那,不准动!张生麻子没理会鬼子,眼睛盯着鬼子也看着翠翠,紧接着又站起了左脚。他还没站稳,鬼子就扣动扳机,击中了他的大腿。他摇晃着倒了下去。

枪响声打破村里的寂静。几秒钟后,那只通人性的猎狗,似乎明白主人的危险处境,突然朝鬼子猛扑过去,死死咬住了枪口。翠翠也似醒悟过来一样,猛然站起来,拼命地抱住鬼子。鬼子大叫着,慌乱中再次扣下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子弹穿过猎狗的头部,溅着血花射在地面上。翠翠抱着鬼子死不放手,嘴里大叫着麻子快动手。鬼子被翠翠抱着脱身不得,便用枪托往翠翠腹部用力捅,翠翠惨叫几声,松了手倒在地上。趁鬼子捅翠翠的那一刻,张生麻子忍住痛,抽出身上的猎刀,挣扎着冲了上去,狠狠地往鬼子胸口捅了几刀。猎狗与鬼子都倒在了地上。猎狗的头部汩汩冒血,四肢不停抽搐着。张生麻子担心枪声会引来更多的鬼子,又害怕这鬼子没死,忙拿着滴血的猎刀在鬼子身上又狠狠地捅了几刀。

这时,进村寻翠翠的根子顺着枪声找了过来。根子吃惊地看着张生麻子,然后又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猎狗和鬼子,最后才看见不远处人事不省的翠翠。根子大喊,翠翠,你怎么了?

张生麻子瘸着腿,走近翠翠,用手在翠翠的鼻孔探了探,对手足无措的根子说,还有气,我们快跑。根子抱起翠翠,拼命地往山上奔去。张生麻子抱起猎狗,挣扎着一瘸―瘸地跟在后面……

逃进仙女洞时,猎狗早已死了。桂花见男人伤了条腿,便责怪他不要命了还要下山回村。张生麻子说,这上好的皮子,谁舍得丢啊?说完,从腰间解下那件没有完工的狐狸皮袄。雪白的皮袄被弄得污渍斑斑了,还染了好几处血迹。桂花说,为这张皮子,差点儿搭上命,你值不值啊?张生麻子没有反应,抱着猎狗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又抱着桂花及一对儿子哭。哭完了,才寻了一块地,将猎狗埋了。桂花舍不得狗肉,不愿埋。张生麻子狠狠地盯了桂花一眼,沉沉地说,这狗通人性,今后,每年清明咱家还要来上一炷香。

两个时辰后,翠翠醒了。翠翠缩在根子的怀里,嘴唇发紫,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冷,我冷!根子脱了外衣罩在翠翠身上。翠翠哆嗦着说,

我、我、我冷、冷……

张生麻子从腰间解下那件污渍斑斑的狐狸皮袄,站到根子面前,示意根子让开。根子不明白张生麻子要干什么,但还是让出了位置。张生麻子抱着翠翠,嗅到了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汗香。怀里的翠翠在瑟瑟发抖。张生麻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惚之中,张生麻子的手就忍不住摸住了翠翠的头发。棺材里的那一幕立即浮现在脑海。张生麻子异常激动,闭了眼,想继续往下摸滑嫩的脸,摸修长的脖子。翠翠身体扭动起来,想抗拒。张生麻子说,别动,鬼子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要了我们的命的!翠翠挣扎着。张生麻子感觉到翠翠的心在怦怦地猛跳,就说,你讲句话啊!张生麻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翠翠的脸,脸上竟是一脸的泪水。翠翠双掌捧着脸,手臂护着胸部,不让张生麻子摸索,浑身却在张生麻子的怀里瑟瑟发抖。张生麻子说,翠翠,你说句话啊!

张生麻子的一举一动,旁人都看在眼里,根子很不高兴。根子说,麻子,就算你是我家翠翠的救命恩人,你给翠翠穿皮袄就穿皮袄,你这个样子,还说那么多屁话,你什么意思?

根子的话好像把张生麻子惊醒了。张生麻子落下几滴眼泪,说,狗日的日本鬼子,还我的猎狗!还我的腿!

后来,日本人投降了。张生麻子杀鬼子有功,被评为抗日英雄。颁奖时,张生麻子的腿还没好,没有去领。保长领回奖状,送到张生麻子家。张生麻子躺在床上,把奖状撕碎了,说,奖状有么子用?我家的猎狗没了,我的腿没了,我男人的精气神都没了,要奖状有么子用?

两个多月后,张生麻子的腿伤好了,但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腿好后张生麻子立即把那件狐狸皮袄完了工,送给了桂花。桂花穿着这件狐狸皮袄,经常在李家铺走动,脸上写满了幸福。女人们很羡慕,都说,这皮袄,是张生麻子出生入死失去一条腿和一头猎狗才换来的,有这么贵重又漂亮的皮袄穿,桂花好福气啊!

一天,桂花穿了皮袄去赶集,张生麻子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路过根子家门口时,翠翠一眼看到了桂花。翠翠说,桂花,你穿过这么多皮袄,这件是最漂亮的了。话一落音,张生麻子从墙后闪了出来。翠翠见了张生麻子,脸上红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窘迫。桂花说,翠翠穿上肯定更漂亮。翠翠镇定了一下,才说,我不喜欢狐狸皮袄,闻不惯那狐臊味儿。桂花说,你来闻闻,没有狐臊味儿的,我家麻子做的,怎么会有狐臊味儿呢?桂花转身对张生麻子说,你不是说,只要过了你的手,再臊的狐狸都会没臊味了吗?张生麻子说,我瘸腿了,哪还有那个能耐?

作文五:《温暖的羊皮袄》14600字

赵有年

藏族,1973年出生于青海省同德县。主要作品有:《浮躁的高原深秋》、《重归故里》、《永不停止的玛尼轮》、《无奈人生》、《马背上的爱情》等。《马背上的爱情》荣获2009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祖国颂”征文二等奖。

焦躁不安。焦躁不安!

华措吉瞅着商贾稀少、市面冷落、生意萧条的铺子,焦躁、烦闷破坏了她的心情。在社会浪潮的冲击下,她家藏饰专卖店昔日之盛景已无处寻觅了。华措吉起床后,瞅着生意萧条的商铺和垂头丧气的丈夫,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向她袭来。

她不去打酥油茶,坐在铺面前沉思了起来。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找到她家那个出售藏袍、腰饰、辫套、耳饰、项饰、首饰、彩帽等藏饰专卖店生意萧条下来的真正原因。

唉,她多留恋曾经顾客如潮的场面呀!

那时,数千里的藏家儿女骑着马儿,络绎不绝地来到商铺,挑选藏袍、腰带、珊瑚、琥珀、松耳石、猫眼石。他们挑选藏袍喜欢厚实耐用的;珊瑚珠喜欢色红圆润而无瑕的;松耳石喜欢天蓝色而富有透明感的;琥珀球喜欢个大、体圆、色红褐而透亮的。那沸沸扬扬、熙熙攘攘的场面是多么的壮观呀!

每当顾客来挑选物品时,她拿出自己店里最好的饰品,耐心地介绍给大家。她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地向顾客推荐自己的商品感到一种享受。

她觉得藏饰专卖店这几年慢慢变得萧条起来,与社会及时代潮流的变迁有着一定的关联。为此,她不止一次地想出去了解一下市场。可是,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的阿妈和丈夫时,却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对。

昨夜,她想了一夜,觉得自己非要走出去了解一下市场不可。她确实想了解一下自己的生意做不下去的真正阻力在哪里,于是她就拿定主意要出去走走。

“华措吉,你还不去打酥油茶,坐在那里瞎想些什么呀?”

华忠大妈责怪起华措吉来。

“吃吃吃,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还有心思吃饭?”

“那也不能不吃饭吧?这丫头,吃错药了咋的?快打酥油茶去!”

“我要去拉萨。”

“什么?唉呀,你真没病吧?官却松宝谦,我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呀!嗡吗呢叭咪�。”

“你们才有病呢,你们也不想想后顾之忧。从此,我们只能靠做生意生活,想想都愁死人,哪还有心思打酥油茶喝。唉,愁死人了!”

“你这丫头,不是还有政府发给我们的生活补贴吗?奇了怪了,脑子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怪事。”

“政府能养我们一时,可你能保证政府养我们一辈子或祖祖辈辈养下去吗?还是现实一点吧。既然我们的生活轨道发生了改变,我们也趁早转变一下观念,找找自己的出路,总是不会错的。自己有胳膊有腿的,天天向政府伸手,我觉得那才是莫大的耻辱!”

“哦,官却松宝谦!啊,扎嘎(扎西才让的乳名),你快起来,你媳妇又说要去拉萨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埋怨我呀!”

阿妈的埋怨使华措吉更加觉得自己活得无能极了。从而也坚定了要出去的决心。于是,她背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果断地离家出走了。

这时,听见华忠大妈的叫喊声,得知妈妈要离家出走的孙女起了床,揉着惺忪的眼睛,哭着追出了家门。

孙女一出门被一群背水的妇女瞧见了,从女儿口中得知巴滩女能人华措吉出走的消息。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立刻传遍了巴滩移民小区的家家户户。早晨,打酥油茶的妇女们丢下手头的活计,从自家的小院里走出来,聚在村头的小卖部门口,好奇地互相询问起华措吉离家出走的原因。她们嘀咕了老半天,可没有找到华措吉出走的原因。后来,她们把华措吉的出走都怪在了她那个憨厚的丈夫身上了。

“鲜花到底还是不配牛粪呀!”

“可惜了,到了嘴的鸭子还是飞走了,多没用的一个男人啊!”

“……”

她们猜测着,叹息着……

直到太阳升起老高,屋里晚起的男人们埋怨早晨没有酥油茶喝时,妇女们才想起家里的土灶上烧着要打的酥油奶茶,就急急忙忙跑回家打酥油茶去了。

往常这个时候,华忠大妈家塔夸里正往外吐着燃烧牛粪的熊熊火舌,塔夸上那口大铜锅里也翻滚着香浓滑润的酥油茶。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张着冷冰冰的大嘴,不知所措地张望着堂屋里的动静。

堂屋里只有华忠大妈和他那个老实忠厚的女婿及得知妈妈出走后在华忠大妈怀里哭泣的小孙女。两个大人谁都不干活,表情凝重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直到太阳升起一竿多高时,华忠大妈才哄乖了孙女,捅了塔夸里的死灰,燃起了牛粪火,麻利地打好一锅酥油茶,给自己和孙女及沉在忧虑中的女婿每人倒了碗酥油茶,用一个盘子拌了一盘糌粑,就着酥油茶简单地吃了顿早饭,就走出了堂屋。

她的脸上也布满了忧愁。

她走出堂屋,来到作坊的织毯架前,手脚麻利地织起了那块已经织了一半的毯子。顿时,织造毯子发出的啪嗒声淹没了小院里的沉默。目前,华忠大妈一家人就靠她制作的地毯和扎西才让打造的少量银器生活。

华忠大妈机械地操作着织毯架上的梭子,可她的思绪早就飞到了很远的往事之中。

那是十年前一个美丽如画的夏天。

华措吉参加了那年赛马会的民歌比赛回家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忽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忽而看着院子里双双飞落的花喜鹊莫名其妙地落泪。她坐在织毯架子前,织着织着,织毯机就停下来,凝望着远方漫无边际的草原出神。有时华忠大妈叫她的名字,她也醒悟不过来。

看到华措吉的变化,华忠大妈就紧张了起来。她知道华措吉恋爱了。因为,当年她爱上华措吉的阿爸时,也有过相似的举动。她觉得立马要给华措吉找个相配的男人不可了。她害怕女儿看走眼,找到一个像她阿爸一样外表华丽,不务实际的男人,到头来吃亏的是女儿。于是,她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果然,华忠大妈的担心没过多久就应验了。

仲夏那长满嫩绿牧草的草原,像一片绿茵茵的地毯,那洒落在草地上各种斑斓的鲜花,像是巧手的姑娘在地毯上精心编织的美丽图案。临山傍水,坐落着牧民们的黑帐篷,它们五顶七顶一簇,十顶八顶一片,宛如一个小村庄,在黑帐篷周围袅袅飘浮着缕缕炊烟。远处,皑皑的雪峰映衬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天空上盘旋着几只雄鹰,显得异常的纯净;近处,巴河的水泛着金光闪闪的波澜,蜿蜒曲折地静静流淌。河岸边上的羊群,啃食着嫩草,犹如天边浮动的云彩,缓缓向前移动。草原深处传来了牧羊姑娘嘹亮的歌声。

那天,华忠大妈母女俩揭开黑帐篷的天窗,撩起门帘,从帐篷里搬出纺织地毯的织机,架好地毯,华措吉坐在地毯机上吧嗒吧嗒地编织地毯。华忠大妈把那个用羚羊角制成的捻线架固定在帐房一角的杆子上,用一条生牛皮在滑动杆上缠绕一圈后,两手拽住牛皮条两端,顺着同一方向来回拉动,使滑动杆不停地旋转,并将事先扯好的牛毛,抽出线头,缠在滑动杆上,然后边续边抽,边把捻出的毛线逐段缠绕在滑动杆上。

这个时候,一对花喜鹊落在她家帐房杆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华忠大妈边捻着手头上的牛毛线,边看着魂不守舍的华措吉说:“花喜鹊在帐篷顶上跳动,必定有贵客要来,不如你去烧些酥油茶,做些奶酪,我们好招待贵客啊。”

华措吉仍然眺望着远处漫无边际的草原出神,听到华忠大妈的话,她那张恰似荷花般红润、粉嫩的俊脸变成了绯红色。

快到中午时分,在草原地平线上果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那两个人影像两粒豆子那样渺小,是两个黑点,慢慢变大变长,渐渐就辨清了人的轮廓,最后在狗的吠叫声中他俩在华忠大妈家的帐篷前下了马,牵着马缓缓向华忠大妈家走来。

来者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见到那个英俊魁梧的年轻男子,华措吉的脸上露出了这几天少见的笑容,从织毯机上下来,满脸显露出羞涩,匆匆钻进了帐篷。

华忠大妈也放下手头的活计,匆匆去迎接贵客。

她走过去,抓住那条正向两位客人狂吠的狗,面带笑容地说:“乔德毛(你好)?”

那俩人听到华忠大妈问候声也应道:“德毛,德毛(好),乔德毛(你好)?哎尕塌(辛苦了)?”

“玛尕塌(不辛苦)。乔格里德毛(您的身体还好吗)?”

“德德德(好好好)。”

“两位贵客,欢迎来寒舍做客!快进屋说话吧。”

互相打着招呼,两位来客从马背上取了褡裢,进了华忠大妈揭起门帘的帐篷。

在帐篷里,喝了一杯酥油茶后,那个老者就把到她家的话挑明了。

他从褡裢里取出了两包砖茶,两瓶青稞酒和哈达,放在她家的锅台上说道:“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两个孩子相爱已经多年了,在这次赛马会上他们商定要厮守终身。所以,小伙子就邀请我老头来做个月下老。姑娘小伙两相配,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就接受我老头的请求,成全两个孩子的美意吧!”

“不着急,虽然我是个寡妇,可她也有姥爷和舅舅。再说儿女婚姻非游戏,我还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说着她起身边给两个客人续酥油茶边说道,“这事不着急,两位贵客请喝茶。水有源,话有头,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华忠大妈没有给他俩一个准话,敷衍过去后,用好饭招待了两位客人,就送他们骑马上路了。

可她倒把那个小伙子瞧了个详细。小伙子身材高大魁梧,五官端庄,英俊潇洒。尤其骑马离开时,回首深情地向华措吉的一瞥,也摄走了华忠大妈的魂魄。华措吉泪水涟涟地久久望着那个小伙子离去的背影时的情意,也触动了华忠大妈深藏多年的柔情。可是,一想起自己那个背信弃义的丈夫,她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来对自己那个痴情的女儿说:“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我要找个上门女婿,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了丈夫,免得到头来你我都不自在。”

“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他们要给个满意的答复吗?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们家的条件就像镜子一样摆在你面前,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要个上门女婿,我要靠你过日子!”

说着话,华忠大妈又坐在帐篷前吱呀吱呀地旋转起了那个捻毛线的骨架子。

“不,我非他不嫁。”

华措吉朗声哭着说道。

“那你趁早把我扔到山崖下去。否则,免谈!”华忠大妈忍着内心的伤痛,故作平静地说。

“你还不如养头奶牛,让我去卖身的好。”华措吉边哭边说气话。

“那也有可能,为了生存,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世上最最善良的阿妈呢。今天我总算看清你了,原来你是个魔女!”

“想翻天呀你,还不去织毯子!”

“不,我不想活了,哇……”

华措吉哭着向草原深处奔跑而去。

华忠大妈也丢下手头的活计,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过了几天后,华忠大妈到尕群草原走了一趟亲戚。在走亲戚时,她也给华措吉物色起了女婿。经过她的耐心寻找和反复筛选,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尕群草原上她碰到了老实本分,会一手银匠手艺的扎西才让。当初,她被扎西才让的踏实、耐心和细致吸引了。后来她以打制银手镯为由,多去了几趟扎西才让的银匠铺,偷偷观看了他的手艺。她着实被扎西才让那娴熟精湛的手艺,以及打制出来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首饰给打动了。她向亲戚打听得知扎西才让的身世及家庭后,立刻托亲戚向扎西才让家提了亲。扎西才让家有五个弟兄,个个都会一手绝活,靠手艺吃饭,扎西才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在提亲时,华忠大妈要求招赘女婿之事他家也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华忠大妈急切地与男方家谈好婚事,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巴滩草原。

华忠大妈回到家后又去了一趟娘家,把弟弟叫来让弟弟骑马去擦荣草原,把那个小伙子带到家的提亲礼品给退了回去。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后,华措吉趁外出挖厥麻,跟着那个她喜欢的男子逃婚了。华忠大妈闻知后,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昏厥在自己的帐篷里连着几天没有起来。稍微恢复了点元气,她就把华措吉逃婚的事告到了两个弟弟那里。两个弟弟带着数十名亲戚前去要人。男方家人哪里肯依,也聚众与其说理。双方对峙数天,数次欲动刀枪。后经一个当地有名望的喇嘛调解,才规劝和好。喇嘛了解到华措吉只有一个阿妈孤苦生活后,就劝男子招赘过去,那男子不同意招赘。华措吉也念阿妈可怜就跟着舅舅回家了。

华措吉回到家后,华忠大妈抓紧时间把尕群草原的扎西才让招赘到她家当了上门女婿。起初,华措吉看不上扎西才让,整天不理睬他,也不跟他同床。这事把华忠大妈给愁坏了。可扎西才让不在乎华措吉的这些举动,一个人默默地埋头打造银活。慢慢扎西才让那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耳饰、项饰、首饰等藏饰吸引了草原上的牧民,上门订货的人络绎不绝。眼看着扎西才让一个人忙不过来时,华措吉就去给他打下手,慢慢他俩也有话说了。过了半年后,扎西才让去尕群草原他师父那里进银子,没有立刻回家,华措吉再也坐不住了,整天到离自家帐篷不远处的山丘上去等他。华忠大妈见到此情此景就慢慢放下了心。等扎西才让回家的那天晚上,华措吉才跟扎西才让圆了房。两年后,他们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华忠大妈回忆着那段辛酸的往事之后,望了望远方,叹息了一声又回过神来,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织造地毯的活计上,啪嗒啪嗒地编织起了地毯。

华措吉出走的几个月里,华中大妈整日为生计发愁。

她们家是从打制银饰,缝纫藏袍起家的。

自从她怀华措吉那年,自己那个负心汉,背信弃义,另找新欢,丢弃她母女俩之后,她觉得她的天就塌了下来。多少个夜晚,她坐在帐篷前,在微弱的月光中盼望她的丈夫能够回心转意,重又来到她的身边,夫妻双双迎接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降临。可那个负心汉,一去不复返。那时,她觉得自己似一叶扁舟,在茫无边际的海洋里孤独地游弋,靠不了岸,也找寻不到停泊的港湾。

华忠大妈也儿女情长地为自己的不幸伤心过、哭泣过。

自从女儿呱呱坠地后,为糊母女俩的口,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在她走投无路之际,她又重操旧业,干起了她阿爸传授给她的缝制藏袍的活计,养活了自己和华措吉。

那时生活紧张,人们很少做新衣服穿,甭说累,有定做衣服的顾客来光顾她就阿弥陀佛了,还怕什么累呀!

每当有顾客拿着羊皮找她订做藏袍时,她就回忆着阿爸教给她的方法,往大缸里倒进三四碗酸奶和一碗青盐,搅拌好后把生羊皮放进缸里。羊皮入缸浸泡七八天左右,然后捞出来放到阴凉处脱水。水分脱掉后,便开始进行刮油质的工序。她把羊皮铺在地上,一边用刀子刮、铲子铲,一边用手撕,很快就把皮面上的油质去掉。经过这道工序后,皮面上仍残留着一些与皮面粘连在一起的薄而细碎的油质,但由于皮面过湿,用手难以撕掉,若继续用刀刮,则易把皮面刮破。这时,她就把皮子毛朝内叠起来,仍放到阴凉干燥处去脱水。待皮子晾至半干时,开始清理皮面残存油质物的工序。通常一人用手拉紧皮面,一人用一根牛皮绳在皮面上不停来回拉动。这样既能使皮面变软,又能把皮面上残存的油质拉得翻卷起来,以便用手撕扯。

华忠大妈在帐篷角落里钉了四个小柱子,在柱子上系了四条绳子,把羊皮系在柱子上,把皮子拉得紧紧的,横绑着一条生牛皮,然后她坐在紧绷的羊皮前,使劲来回拉动生牛皮。她拉一阵儿,撕一阵儿油质物,然后再反复揉搓,把一张张皮面拉宽扯长。经过这样的拉、撕、扯、揉后,再把羊皮原样叠起,放在阴凉处使羊皮继续变软。这一道工序往往要反复进行多次,才能把皮面上的油质物弄干净,使皮子变得柔软起来。最后把皮子晒干,即可作为衣料使用。

每一张皮子鞣软,鞣光滑,她就累个半死,手上的水泡一个连着一个,一沾水就钻心地疼。可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哪知阿妈的艰辛,整天哇哇哇地哭闹,华忠大妈给她喂奶、哄她睡觉,关爱有加。一天下来累得她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可生活是残酷的,现实是那样的无情。如果她不付出代价,那她就没有饭吃,她的孩子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在草原,藏家妇女素不操持针线。家中的缝纫活路多由男子来做。可华忠大妈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操持针线,干起草原上男人们的活路来。她不但精于缝纫,而且还善于剪裁。

藏家男女的藏袍,按其传统习惯,都是按照固定的样式缝制的。所以,她在剪裁之前,根据阿爸传授给她的方法和经验,在目测的同时,再以�以庹测量一下顾客的身长。至于肩宽、臂长、胸围、腰围的宽窄等,很少有裁缝进行测量。可华忠大妈以一个女人的细致,则把这些都要以�以庹测量准确后,才在鞣制好的衣料上画线、剪裁。把羊皮剪裁好后,才穿针引线,按照聚福敛财的习俗,针向怀内挑,线往怀内引的方式,飞针走线地缝制起来。

那时,羊皮袄既是牧民们的衣服,也是他们的被褥。白天他们把羊皮袄当衣服穿,到了晚上就当他们温暖的被褥使用。所以,要制作得既肥大又厚实。

起初,由于孩子还小,华忠大妈在做活计的中间停下来给孩子喂奶、喂食,擦洗孩子拉尿弄脏的衣裤等杂乱的家务,她缝制袍子的速度很慢。平常二三人合工缝制一件藏袍在两天之内完成,华忠大妈日夜缝制也需要一个礼拜才能缝制出来。虽然,她缝制袍子的速度比那些男人慢几天,可她缝制的藏袍针脚细密,做工精湛,再加上尺码适当,穿起来紧凑、合身,款式新颖,样子耐看。尤其是女式藏袍滚边整齐,镶边精巧,角饰和肩饰大方,袍摆下沿拼凑的水獭皮花纹图案醒目。为此,深受人们的喜爱。

她在缝制男女藏袍的同时,间歇缝制狐皮帽或羔羊皮帽及藏靴,织造牛毛帐篷,编织马垫来出售。久而久之,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办起了藏饰专卖店。主要经营藏靴、藏帽、内衣、男女藏袍,以及帐房(牦牛毛帐篷)、褡裢、口袋、马鞍垫等。

为了母女俩像人样地生活,她可在背后付出过牛马的力气!

为了节省时间,在女儿哭闹得厉害时,她用羊皮袄把女儿裹起来,背着女儿在外面转悠哄女儿睡觉,手里常拿张羊皮在不停地揉搓。尤其是轻便易带的小羔皮从不离手。她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无论参加会议、串帐、逛商店随时随地都不停地揉搓。揉皮子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项随身活计。

女儿长大后,她多么希望女儿多念些书,离开草原,出去工作,改变一下生活状况呀!可女儿对学习不大有兴趣,却对制作藏袍情有独钟。当华措吉十几岁时,华忠大妈送她到省城上学。她不好好上学,从学校跑出来,跟了一个师傅学起了藏袍缝纫。学了几年缝纫后,就回家帮着华忠大妈缝制起了藏袍。渐渐她母女俩的铺面在巴滩草原上有了些名气,生意也红火了起来。

扎西才让的招赘,对她家来说简直是锦上添花,母女俩的藏饰专营店在草原上本来就有些名气,再加上扎西才让精湛的银饰加工手艺,铺子的名声就在巴滩草原上大了起来,规模也慢慢扩大了。毕竟她们从商多年,不但深谙经商之道,同时也有了较多的资本和较大的活动能力。她们经营的货物也多了起来,品种也齐全。他们花了钱进来了当地产的钱夹、火镰、珞珑、针线盒、水獭皮、藏狐皮等,从西宁一带进来了龙碗、藏刀、宗教用品,并从拉萨购进木碗、酥油盒、酥油灯、鼻烟壶、呢料、彩带、丝线,以及从拉萨购进的印度和尼泊尔产的铜佛、孔雀翎、鼻烟、项链,还有松耳石、猫眼石、琥珀球、鲨鱼皮、珊瑚、玛瑙等,也有自己打制的戒指、手镯、耳环等银饰品出售。但经营最多的还是自己制作的男女藏袍、藏靴、藏帽、内衣、腰带、奶桶钩等藏饰品。由于当地牧人平时很少看到这些货物,因而备受欢迎。虽然价格高些,但销路一直很好。

这几天,村里流传着华措吉的谣言,那谣言就像毒箭一样尖刻。谣言是从华措吉离家后的第二天开始传开的。谣言的杀伤力比毒箭中腔还厉害,传得邪乎其邪。说华措吉与她前面那个男人一直有瓜葛,把扎西才让招赘回家的第二天晚上就有人看到过华措吉和她的那个前男友在村前的那片森林里约会。还说华措吉是个妖精,她天天纠缠前男友,弄得前男友好端端的家妻离子散了。还造谣说华措吉已经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与前男友私奔去了拉萨。把华措吉说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村里的人一见到华忠大妈就戳她的后背,指得华忠大妈脊梁骨直发麻。

谣言呀,谣言!你就像是毒箭,不见影子,中伤了却蜇人的心肺。

年轻的时候,华忠大妈受尽了谣言的折磨呀!

当她做袍子创事业有些眉目的时候,草原上的牧民都夸赞她有本事。可是,有些被丈夫冷落了的妇女,别有用心地造起了她的谣言。起初那些别有用心的妇女们慢慢远离她,她马上就感觉到周围的人在不知不觉地起了变化,变得有点陌生,有点奇怪,让她隐隐地忧伤。不知不觉中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哀伤的影子。后来,那些影子长久地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她知道最初投下那些影子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那是村里妇女们见到她时投给她的。

“嗨!寡妇哎,你针线活做得好,床上那事也做得不赖吧?留不住自己的男人,整天摸别人的男人有什么用呀,有本事把自己男人的心留住呀!”

“嘻嘻嘻,哈哈哈!”妇女们笑开了。

“卓玛措,你心疼了就别让你的男人到我帐里来做衣服好了。有本事你自己做衣服给你丈夫和孩子们穿呀。我看你就只有生孩子的本事嘛。”

她生就一副苦瓜脸。在草原上方圆几百里的妇女中,她最会讲故事唱拉伊。她生了一大堆孩子,可不好好照顾娃娃们,却爱在帐前帐后说些小话。哪家发生口角,都是她搬弄的是非。

华忠大妈那次与卓玛措发生过一次口角后,卓玛措就造了她许多谣言。什么做活计勾引男人啦,窝里的男人在排队啦……

总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话语亵渎得不堪入耳。

有一天,有个本村的男人来她的帐篷里订做衣服,她向那男人问好服装的样式后,就用以往的惯例,用手在那男人的身上以�以庹测量身段的时候,他的媳妇就揭开帐帘进来了。她一看到华忠正在她丈夫的身上“乱摸”,就醋意大发,口吐狂言,像头惹怒的母狮一样向华忠扑来。幸好她丈夫在场,就捉住她并把她臭骂一顿后,赶回了家。走时那女人说:“我还以为卓玛措在冤枉你,没想到她没有说错,你是条母狗。”

那时,身边围着骑马赶来做衣服的一群人,小娃娃、老头子、抱孩子的新媳妇和干瘪了的老太太,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猜疑,是同情,又像是讥笑。啊,真叫她受不了!

听见这话,她的眼泪一下涌出眼眶。但她咬住嘴唇不叫自己哭出声来,甩下手中的活计冲出了帐篷。

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卓玛措听她在讲什么。卓玛措懒洋洋地斜靠在帐杆上,嘴皮不停地喧哗,围坐在她身边的妇女们听到好笑处,就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一看见华忠,她的话音止住了,眼珠子动了动,眼皮斜塌下来,嘴角上故意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卓玛措,你这多嘴的祸害,你又说我什么坏话?”

“说什么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嘿嘿……”

华忠拨开人群,上去一个耳光打在她那张苦瓜脸。

卓玛措一惊,嘴张得老大,突然大叫道:“烂货!你敢打我!今天我跟你拼老命了!”

说着就扑了过来。

华忠顺势一偏脚把她绊倒在地,扑上去把她死按在地上,扯住她的头发,使劲把她的头扯到地面上来回蹭,蹭得她生疼,又哭又叫。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狠狠地把华忠从地上拖了起来,并把卓玛措拉起大骂道:“你这个嘴上该生烂疮的婆娘,丢死我的人了,你还不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原来是卓玛措的丈夫来劝架了,他从地上把卓玛措揪起来,拽着就往家里走。

“唉,我真不该去闹那一场是非,也不该把卓玛措往死里捶打呀!那时自己年少撑不住气,谣言是只黑狗,越抹越黑的呀!”华忠大妈回忆着往事,自言自语道。

正当华忠大妈为村里传得邪乎其邪的谣言而一筹莫展的时候,华措吉给家里来了个电话。华措吉在电话里说,她从拉萨辗转去了云南,她要在云南呆上个把月才回家。她告诉华忠大妈,让扎西才让暂且停止银匠活,也不要再进货,还要把现在库存的货物运到牧区便宜出售。还说等她回来后,要重新布置商铺。

华措吉打来的电话,着实给华忠大妈的心里点亮了一盏灯。

接到电话后,女婿和岳母认真掂量了华措吉的话。

晚饭时候,华忠大妈对女婿谈起了白天华措吉来电话的事:

“扎噶,白天华措吉来电话了。”

“嗯。”扎西才让给了回音。

“她说从西藏去了云南,在云南待上一段时间才回家。”

“嗯。”扎西才让依然是一个回音,没有说话。

“她说她找到了铺子生意萧条的根由,说你暂时不要打银活,具体事情她回来再商量。还说我们把库存的积压物品廉价处理掉。”

“嗯。”扎西才让依然是一个回音。

于是华忠大妈就急了,对扎西才让说道:

“唉,你好歹也是个活人吧,好歹给个准话。我老太婆已经不中用了,主意还得你拿呀。啊!官却松宝谦。”

“家里一向都是由她做主,那就按着她的意思办不就是了吗。”

最终他说了一句话。一句没有主见的话。

华忠大妈看着他,摇着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从第二天起,华忠大妈和扎西才让就拿出他家的账本,一一核对好了货物的价格后,就按照华措吉的意思,雇了一辆车,让扎西才让把库里的一部分存货运到至今还没有定居下来的偏僻牧区去了。

哗啦,哗啦,哗啦……

牧民们陆陆续续打酥油茶的声音,伴随着清晨第一缕曙光,从巴滩镇移民区大大小小的窗户里飘出来,那参差悠扬、此起彼伏的隆隆声提示:牧人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华措吉踏着朦胧的曙光,不急不忙地往自己家里赶。

她身穿一件红底淡黄色细碎小花的短袖上衣,那上衣对襟、细腰,像西服,可也有斜领、滚边等藏式风格,配上一条黑色的甩裤,显得华丽而又精干。

她的着装那样的讲究,她的步履那样的轻盈,她的神采那样的飞扬。从她从容不迫的步伐中能看出,从前那些忧伤、焦虑和不安已经不存在了。

她进了巴滩移民区,径直走到自家的大门口,轻轻地扣了几下大门。等了一会儿后,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前来为她开门的是华忠大妈。

母女俩几个月的分离,华忠大妈苍老了许多:头发更加苍白了,脸上的皱纹多了,也深了,原来就近视的眼睛更加模糊了。

她打开门,眯着双眼盯着华措吉看了又看之后说:

“姑娘,你找谁呀?恐怕走错门了吧?”

此时此刻,华措吉看着年迈的阿妈,有些凄楚,有些内疚,也有些惭愧。一股热泪悄悄地从她的双眼里滚落下来。她悄悄揩掉眼泪后,用柔和的语调说道:“阿妈,是我,是华措吉。”

说着就张开双臂,热切地抱住了华忠大妈。

母女俩高兴地拥抱,碰鼻,亲吻了一阵之后,华忠大妈才端详起华措吉的打扮。

“你穿的是什么呀?花里胡哨的。”

“是藏服。”

“藏服?我缝制了一辈子的藏服,可我就没见过这样的藏服。你们在糟蹋我们的服饰!”

“阿妈,你不懂,现在外面非常流行这种服饰。你说它美不美?”

“唉……”

华忠大妈摇了摇头,没说美,也没说不美。她叹息着,接过华措吉手中的行李,母女俩前后进了家门。

在家里喝了一顿滚烫的酥油茶后,华措吉就跟家里人谈起了自己这次远行的感受。

“阿妈,我觉得我这次的远行非常值。我找到了我们商铺生意萧条的原因在哪里了。”

“原因在哪里呀?”

华忠大妈听到华措吉的话后,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在观念。”

“观念?难道我们的观念有问题吗?我们一直不是按照藏家儿女的喜好在做服装的吗?”

“没错。以前我们一直保守传统的观念,对新鲜事物了解得太少。现在是个个性张扬的年代,这些问题在青少年身上尤为凸显。我们的观念与社会发展没接上轨,所以才导致我们铺子生意萧条。”

“没心没肺的,明明知道我是个文盲,还给我老太婆耍文化。”

于是,她就给大家讲起了这次出行的经过和感想。

在拉萨,她不停地在服装店里逛游,多次在服装店选购服装的中年妇女和青少年中调查后得知,一般青少年看上牛仔装,而中年妇女也喜欢选夹克、羊毛衫,这些最能见证藏民族对时尚服装的追求了。她主动走上前去与他们谈话,谈话中他们告诉华措吉现在买衣服大多不会去考虑价钱,而是考虑款式是否跟得上潮流。当谈起藏装这一话题时,他们都说,藏装穿上也很好看,藏装很有特色,可穿起来劳动、工作不方便。她还发现在拉萨几百家服装店西服生意很红火。一位老板告诉她,买衣服的人对服装的款式要求相当苛刻,只要款式好,他们很容易接受。服装的变化体现了一个地区面貌的改变和经济的增长。后来,华措吉又在机关上班的人群中进行调查,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华措吉得知,起初他们也穿藏装,参加工作后就改穿了西服。他们这些爱追赶时尚的上班族也渴望穿藏装上班,可由于传统的藏装穿着上班有些不方便。现在他们有时也穿一穿民族的服装,不过是在过年过节期间。对他们来说,穿藏装已成了一种怀旧,有时候纯粹就是一种文化展示。当她对服装店买西服的藏族顾客谈起藏装时,他们都说家里储存着两至三件藏装,可由于穿着不方便,就只能改穿轻便的西服了。当她向顾客谈到如果市场上出现既保留藏族元素又穿着方便的藏装他们接受不接受时,都纷纷表示热烈的欢迎。都说谁不喜欢自己的民族呀!连做梦都希望穿简便的藏装。藏族人对藏装仍然有一份独特的感情。

经过反复调查华措吉发现,现在农牧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对生活最起码有了三个转变:从白天当衣晚上当被的羊皮袄转变到讲究四季着装;从单一口粮糌粑转变到米面飘香;从帐篷、低矮的土坯房转变到舒适的楼房;从牛马板车到汽车……

谈到这里,她把话题一转:“其实,除了一些老年人经常穿传统的藏袍外,年青人只在婚庆及节假日穿藏袍,藏袍已经成了一种文化,可就是传统藏装穿着不方便,人们才把目光转移到了西服上。如果我们把藏装缝制成轻便、华丽而又不失民族元素的服装的话,我想藏人依然喜欢藏装的,藏装的市场还是非常的广阔。”

“你谈了那么多,那你究竟想把藏装改成什么样呀?总不能改成你这衣服样吧?”

华忠大妈听着有些摸不着北地说。

“不,我不会一味地把藏装的样式全改掉。藏装有自己的元素,自己的文化。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我在保留原有藏装特色的基础上,把藏装改造成轻便而又不失华丽和端庄,使之更有实用价值和市场价值。”

“你说起来巧夺天工,干起来鼻涕垂胸。说了那么多,你究竟想把藏装改成什么样式呀?”

华忠大妈不满地说。

“哦,这个我在云南学习服装设计时,已经把服装设计好了,都在电脑里存着呢,你们也看看吧。”

说着华措吉就把笔记本电脑从包里取出来,插了电,打开了电脑。等电脑启动好后,她就打开了一个文件夹,电脑的屏幕上就闪现出了各种各样的藏装效果图。既有传统的藏装,又有现在流行的藏装;既有男装,又有女装,还有童装和僧装;既有袍子、藏裙、衬衫,又有鞋子和饰物。传统的藏服古朴典雅,做工精巧,光彩夺目;新式的藏装颜色艳丽,配色大胆,雍容华贵。蓝、绿、紫、青、黄、米、红、黑等颜色齐全,绚丽夺目。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买来了一批缝纫机、羊皮打磨机和精致的布匹,从现在开始我彻底更换传统的手工制作方式,与现代化接轨,用机器缝制藏袍,还招些女工,提高工作效率。并从现在着手干起,等草原上的赛马会等节日开始前,赶出来一整套现在设计的服装,借赛马节、雪顿节等节日作平台,开服装展示会,展示我的藏装,扭转我们铺子现在生意萧条的局面。”

说干就干,从第二天就给华忠大妈和扎西才让分了工,开始朝自己的宏伟目标迈进。

华措吉的案板上云集着一堆红红绿绿的彩缎和布匹,她一改往日藏袍需要的氆氇布面及红、绿、蓝、紫单一的颜色,买来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彩缎、真丝布料,还有人造革。那些人造革白得看上去就像洁白的天鹅绒,毛白且长,足以与白色的羔羊皮乱真。那些缎面真丝质地柔软,是旧社会头人或喇嘛等地位高的人才能穿的高级布料。华忠大妈看着这些布料满是欢喜,但华措吉做出的藏装让她觉得很别扭。她的藏装失去了藏袍原有的长筒、宽领、肥腰、长袖、开襟、无扣等特点,她做出的藏装大多像西服一样齐腰、立领、瘦短,可也有藏族的元素,斜领、对襟,袖口处用黑、红两种彩布或红、黑、绿三种彩布压边;也有宽领、齐腰、对襟、无袖、瘦腰的,穿在塑料模特儿身上,圆润的肩部裸露出来,胸部高高隆起;也有长裙,但那种长裙都用薄如蝉翼的雪纺做成,隐约能看到肚脐和整个腰部。还有些藏装更有现代感,有的上衣是用或红或绿或蓝或紫或白的丝绸制作紧身衬衫,下身用彩色氆氇制造的紧身筒裙,腰间或用狐狸皮,或用水獭皮,或用獐子皮翻毛制造进行装饰,还点缀上吉祥八宝图案,勾勒出藏族元素;有的用薄如蝉翼的彩色雪纺制作吊带,圆润的肩膀以及半个胸部都突出来,袒露着肚脐和整个腰部,下身是彩色短裙,腰部用编织精美、色彩鲜艳的布制作的围带,从围裙顶端用丝线编织出许多英雄结,丝丝缕缕地装扮起来;有的干脆就用绸缎或真丝布料制作或短的露脐,或长的包住臀部的衬衫,下身制作一条紧身或宽敞的裤子,裤腰间绣一片吉祥八宝图案的装饰,斜挂在臀部一侧。华忠大妈就鼓起眼睛看,火就要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可华措吉边指手画脚地指挥那些女工,边大声地对华忠大妈说:“这是一种新式藏装,独特的花型,轻薄的面料,使人穿着舒适,飘逸如仙。”华忠大妈看着女儿为制作新藏装努力,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埋头制作自己的传统藏服。

其间的几个月里,母女俩为女儿制作她所谓的新式藏服而发生过许多次口角。

再过几天就是赛马节了,过完今年的赛马节,帮女儿完成服装展示会后,她准备就不碰针线了,让华措吉去做,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可她也希望自家的铺面生意有好转。

赛马会如期举行了。

当夏日的河水被太阳晒得变暖,草地上各色花儿争妍斗奇,牛羊马儿肥得毛发亮的时候,牧民们就骑着马,从山山沟沟里走了出来,聚集在了辽阔的草原上。草原上的帐篷就像雨后蘑菇一般冒出来,帐房、帷幕、伞盖、滩席、简易饭馆、小摊点,鳞次栉比,连成一大片。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座草原城。

扎西才让按着华措吉的吩咐,早早来到物资交流场地里支起了一个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帐篷,把货物都摆出来等待着出售。

华措吉这几天一直在镇长那里奔忙。她想在赛马节上作自己的服装展示,一次打开销路。镇长得知华措吉的想法后,非常赞成她的这一大胆的举动,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华措吉就连夜找来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女演员和魁梧雄壮的男演员试穿她的服装,搭配她家自制的首饰,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天的草原沸腾了。人在舞,歌在飞,群情在激荡。

赛马会的序幕在一曲优美的舞曲中开始了。

刚开始,舞者们的舞姿舒展大方,节奏缓慢、稳健、豪迈。展开的双袖如翅,平缓的身态恰如高空中盘旋着的雄鹰。起舞的双足犹如蜻蜓点水、蜂儿采蜜。渐渐舞蹈的动作快起来了,飞扬的舞姿恰似鹰击长空,小燕穿梭,花蝶翻飞。

舞蹈过后,群众的目光被主持人那大胆改造,却又保留了藏族元素,华丽、时尚、简便的服装吸引了,都对那服装有些眼熟又有点陌生。

可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传统的服装,男性那威武而宽松舒适的装束,女性那纤巧、美观、华丽的传统服装,不仅美观大方,更体现出其贵重、豪华的特点。衣襟和下摆用黑绒镶边,另配红、绿、蓝等颜色;腰间挂上奶钩、针盒、火镰、小刀等等心爱之物。色彩斑斓的服饰,不但展现了一种延续了千年的美感,也体现出藏族人那种极为自豪的心态。人们好像在观看文物一样欣赏那些服装,与主持人的服装相比,他们心中有种面对丰盛的食物,可又吃不到口的感觉。

一曲激情洋溢的舞曲中结束了传统服饰表演之后,接着又表演了一曲无拘无束,放任感情,激荡山河的舞曲。

渐渐,人们渴望已久的新式服装掺杂在传统的服装中,展现在人们的眼前。那齐腰、立领、瘦腰,用黄、红、蓝、绿、白、紫等色缎作基调,上面有龙、水、鱼、云、山纹样;女人那无袖袍和有袖袍,都是用各种各样的花缎制成,头上饰有簪子、发卡、骨环、玉磐、发珠饰链及各类耳环等;胸前戴的项链、珠饰、托架(远古金属圣物)等各类护身饰件,既新潮又有藏族元素的新式服装,吸引了人们的眼球,他们感到它的新鲜、华丽、轻便而又耐用。最后,在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是一件件湖蓝、砖红、青黛等色彩大胆搭配的新潮服饰登场了。砖红色的短衫显示着“薄露透”的流行元素,营造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效果,湖蓝色的不失藏族风格的筒裙则显得粗犷且颇具张力,腰间斜束的装饰品,红绿搭配的并非撞色的禁忌,色彩的饱和度及其在整体装束上的比例达到极致。深绿所流露出的成熟韵味,配上几抹砖红的点缀,时尚达人的崭新形象凸显的服装隆重登场了。

这些沉稳而狂野,极具强烈视觉感染力色彩的服装,精致而非奢华,纯净而非流俗,配之以造型夸张的首饰,当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时,群众哗然了,雷鸣般的掌声在辽阔的草原上经久不息……

责任编辑 陈冲

作文六:《皮袄上的长城》2300字

长城上   一个人,坐在长城上   坐在   古代的一个破折号上      一群羊   把枯草踏得,沙沙脆响   领头的那只   向我张望      不说乌鸦   不说鹰   不说一只老鼠钻过了   一块牛头骨的眼框      单说,从我看到的对面石峡谷里   走出的那人   风吹皮袄,鼓起包,像是   整个阴天,都背在他的身上      人 家   狗叫   狗叫得厉害      两只山羊   墙头上站      屋檐雪,跳下来   半块水泥砖      地窖里,有人喊:   放下筐来      风,推开庄门      风,他是个人   骑一根草屑――飞快      见 证   马。王庄村   地埂窝里的残冰      那个叫王麻子的人   腰间缠着草绳      搓芨芨   拧绳子   另一端的绳头子,拴在   庄门环环里      一只乌鸦,比喻什么都行   两只乌鸦你就把它们说成是人   ――两个穿着黑衣的盗墓人:      大雪   是它们掘出的,一堆   碎银子      一进村子   有人和泥,有人砌墙   有人在树壕里刮着脏水   穿过巷子的拐叔,边走,手里,边   拧着一根牛皮长鞭   从一堆菜杆里探出头来的是一头黄牛   抖着身上的草皮   路面上到处是水渍,表明   已浇过二茬水地   我家庄门口立着一把铁锨   院子里晒满了割下的马莲   我的疲惫的大哥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那么多的泥点,好像许多虫子   爬上他的黑脸      之 后   天色灰蒙。这是   沙尘暴后的另一个早晨      太阳,红彤彤的   好像,几粒沙,还没有   揉出眼睛      地埂边,停着一辆   毛驴车子   撒粪的人,歇息的当儿,紧了紧   腰束。他的头上是那么多的灰土      引起我的悲悯的是   石岸上,几只黑鹰   也在,哗哗哗地,抖着衣服      斜 影   一个背着柴捆的人,从山路上下来,是   缓慢的。斜阳,一个老式的沙漏,滴着   仅有的一点亮气      西风啊,一只野狗   噙着寒冷在峡谷里游走      两只乌鸦,一双黑棉鞋   被天空穿着      尖山车站所见   三匹委地而坐的骆驼:三块   拉驼人刚刚野炊后,烧红了的支锅石      拉驼人斜卧在一个破败的土堡上面   皮袄,是他随身携带的家园      他站起   望望远处被雪覆盖的焉支山      一列火车,一根抖开的绳索   穿过了尖山的鼻子      戈壁写意   1   一群羊丢在那里   一种深――   你看到的寂寥,就是那个样子      一墩黑沙柴上挂住了   一只白羊。晃动着   仿佛是谁干枯的手   在一个线团上   缠着阳光      2   一颗砾石   就是一座黑房子      黑房子老村      看呐,一只窜来窜去的蜥蜴   就是沿街里敲门   找水喝的   旅人      3   一截断垣   是谁放下的一把梳子      北山顶上的雪呀   似乎就是一个回鹘人   刚刚梳洗完毕。举手加额   戴上去的一顶羊皮白帽      4   天空漏风      鹰不是英雄   鹰只是天空里跌下的一块泥巴      我要借闪电的绳梯   抱上那块泥巴,上去看看   究竟哪里出了漏洞。看看   重新补上   行不行      马营寨子   那些早起上南滩的妇女,扎紧裤脚   抖擞的蛇皮袋。脚步。惊飞   草地上的露珠      一头牦牛是夜的灰烬,堆在寨子口的一道沟    里   粪块码起的墙。青草骑着房子   走出后院的驴      东门。一溜的小贩摊子   几个骑马的裕固番子,从夏日塔拉下来了   这是正午。羊肚包的酥油重重地放在案几   换取盐。布匹。一件墨绿的雨衣      哗啦响的,是一块就要脱落的   马蹄铁。在路上,白天送给黑夜的   一枚戒指      欧式街   欧式街上   我记住了你的静美   我还记住了你摆弄的手指像一朵花苞   不开放,也不后悔      你的身体就是一个   种植园啊      夜幕下,刚好有一柱路灯光   把你打湿   刚好有一股小风   把你的头发梳理      一盏汽车灯,是一只蝴蝶吗   两盏汽车灯,是两只蝴蝶吗   那么多的汽车灯,是那么多的蝴蝶   我还没有学会放肆   最多,我也只是装做和一个熟人说话   而偷偷觑你      穿 行   我在一个叫跌老鸹河的峡谷穿过   两岸的石壁陡立着   裂开的那么多的口子,像是无数蛇,向山顶   爬去。抑或是无数的闪电,死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一匹驮着一垛子松塔的驴过去   如果不是赶驴的老汉递给我一块馍馍   ……      时光啊――一对高空中的鹰翅   我只是在一根枯木上小坐了一会儿   它就把那么多的暗影   运送到了沟底      康隆寺   一匹走马,打了个弯   一条石河,一条倒完青稞的   口袋。搭在草滩      多皱的草原,像一盘磨   碾啊碾   碾出些风来      黑牦牛的帐篷   白牦牛的寺      寺门口的石板上坐着的三个裕固族老人   三个神灵,还是   三炷香。他们头上各插一根   鹰翎      冬 日   风吹起一阵又一阵的雪雾   吹。墙头上的   一只乌鸦,羽毛翻动,像是谁拨开一堆灰烬   在寻找着一星火种      赶着几只羊在地埂窝里溜达的是   我们村的老耿      南台子上出殡的队伍风吹过来,唢呐声声      风啊,你把一块山阴挪到另一块山阴上   需要   多大的时辰      原载《诗刊・上下半月》合刊2005年12月号“青春诗会”专号

作文七:《夏日要把皮袄带》1200字

2009-10-20 18:51:11 作者:56china